公元1899年,光绪二五已亥年,农历正月二十三,父亲降生在人间。祖上没留一分钱,祖上没留一块砖。只有破碗烂瓦罐,住在别人窑里边。经过光绪旱三年,死人还躺窑里边。租种火神几亩地,全家生活受饥寒。爷爷常做游手闲,饥饿还想吸大烟。
父亲七岁进书院,念书只读三五遍。早年学会打算盘,狮子锈球打熟练。十岁辍学家困难,不吃闲饭农活干。自家农活先干完,再打短工挣粮钱。十四洛阳去担盐,挑到半坡换鸡蛋。要去洛阳过水泉,每次出门三更天。大雪纷飞天气寒,没鞋赤脚衣正单。雨雪南山换鸡蛋,赤脚卖盐脚冻烂。十八推车新郑县,推回粮食送粮店。独轮木车难推转,木车现存家里边。二十四岁去担棉,二叔相随几十年。明天出门去担棉,晚上烙馍点麻杆。担棉踏遍登封县,远处到达大金店。担棉一天九十里,筋疲力尽进客栈,担棉常担八捆三,浑身是水汗不干。养家挣俩脚力钱,跑伤双腿磨破肩。你说苦不苦,你说难不难?
越苦越难孝当先,每天供爷吸烟钱。先是二百个值钱,后来二百文铜元。再后有地种点烟,有地吸烟有条件。
二叔生在1904年,十五随父去担棉。三叔生在1914年,幼时也曾受饥寒。当过壮丁打过铁,家中啥活靠他干。四叔生在1917年,小我父亲十八年。送进私塾把书念,父亲盼他考状元。四叔跟父学算盘,各种方法都学全。四叔最小是希望,父辈定亲他首先。父辈四人齐努力,省吃俭用置庄田。盖了七间瓦房子,买了48亩田。世说出父有长兄,父做长兄为弟兄。叔们婚事父操办,成家立业都称赞。
每次担花领一帮,三十多人过山岗。大家请父复钱账,历先错账心发慌。为人处事讲诚信,公平交易讲良心。买进东西称不高,卖出东西称不少。穷人自把穷人帮,借钱借物又借粮,谁借不还不催账,至今有人欠钱粮。
分门立户戊子年,各家各种各的田。各家各做各的难,父亲有难谁照管?四九来了共产党,穷人翻身得解放。共产党像太阳,照到哪里哪里亮。
我们家乡丘陵多,种地出门爬陡坡。石厚土薄料礓窝,十年九旱灾情多。五五涝灾麦沤坏,五六旱灾难收获。连年灾害喝菜汤,无力种地饿断肠。麦塞子稀汤呼啦啦响,端起菜汤照月亮。挖菜常到北山上,山棉子充饥肚发胀。政府发来救济粮,生活才能有保障。五八水库工地忙,干活腿上长臁疮。找了领导找会计,会计不给钱医疮。无钱贴上高丽纸,这纸根本不治疮。纸上沥青抓住疮,越抓越疼越发疮。六零全国闹灾荒,各家都吃大食堂。全身浮肿行路难,政府送进敬老院。难忘1962年,树皮草根都吃遍。吃了谷糠榆皮面,西院解手蹲半天。哭喊生来做尽难,到老解手也作难。痔疮下血不大便,难解大手线柱剜。政府调来碗豆燕麦面,救助灾区度荒年。六四开荒下河滩,石头窝里修稻田。人活七十古来稀,七十还搞大寨田。
难忘1972年,父亲跌倒跨骨断。亲戚朋友都找遍,没钱治病泪不干。病床百日身难翻,想解大便难上难。肛门塞上肥皂块,解下大便一点点。有病还吃红薯面,想吃白面难上难。队里欠俺许多钱,千求万索不给钱。病重只给十三元,这钱怎够后事办?农历十月天气寒,父亲病重难好转。二十七日五更天,父亲抬头纹出现。拉车红薯二百三,准备后事再凑钱。晚上回来九点半,父亲这时把气咽。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,薄木棺材葬荒丘!
父亲一生苦,父亲一生难。出尽了力,流尽了汗,做尽了难,好比灯油都熬干!父亲身高一米八,膀阔腰圆是壮汉。到老背驼身体弯,站着只有一六三。腿上爬满筋疙瘩,湿疮血疮染衣裳。担担累伤膝盖骨,一步一趋行路难。人怕老来贫,贫人难熬饥和寒。冬天多年一身棉,夏天只有一身单。干沟河里洗衣衫,洗了再把湿衣穿。
教育子孙莫忘本,莫忘我父苦和难。出力为了家发展,创业为有后代传。今天生活有转变,阴阳阻隔信难传。有吃有住不愁穿,遗憾不能孝堂前。泪飞顿作倾盆雨,苦难父亲在哪边?尽孝坟前烧纸钱,父亲能花几个钱!只能做给别人看,只能寄托儿思念。父亲劳苦为后人,后继有人是心愿。
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滔尽古今情。人生尘世上,贯看秋月春风,从来多少事,都付后人谈论中。谁人人前不说人,谁人人后不被说?父亲一生苦难多,受苦受难无奈何。留与后人评说,各有各收获。
二零零九年十月